康秉燭熬夜手寫了一份備忘錄，這讓他第二天走出電梯往辦公室走去的時候哈欠連天。

“早，康總。”

一個呵欠打到一半，他就聽見韓佳的聲音。明明想好要以最佳精神面貌走進辦公室的康秉燭幽怨地轉頭望向正好從茶水間走出來的自家助理。

“已經不早了。”康秉燭生硬著尋找自己的說辭，然後幸運的被他想到，正中下懷把手裏拿著的手寫備忘錄遞過去。“這是今天中午前我要郵件發出去的文件，給你一個小時，幫我錄入到電腦裏。”

韓佳微微皺了皺眉。康秉燭遞過去的文件足有五大頁，上面還都是康秉燭難以辨識的狂草。

“康總，這種工作還是我來處理吧。”一旁的Joyce忽然插嘴說。

這是康秉燭的失策，他太迫不及待，以至還沒來得及走進自己辦公室便先布置工作，這時他們正好經過秘書辦公桌，而從來負責此類文書工作的女秘書又顯然沈淪於韓佳的顏值，這時候一臉“康總你請個助理居然讓人家幹打字員活”的質疑表情看康秉燭。

當總經理的人認為自己是很有威嚴的，他瞥向自己的女秘書，示意對方別多事。

結果，Joyce跟壓根沒看到康秉燭威嚴眼神似的：“這種事讓韓助理做不是也對不起康總您以那麽高薪水聘用韓助理吧？”

康秉燭只能狡辯：“韓助理剛接手工作，什麽都不了解，我讓他有更多的機會盡快上手有什麽問題？”

Joyce遲疑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麽，韓佳首先接過文稿。

“Joyce，我其實很感謝康總給我機會學習，還是我來吧。”

……誰要你給我解圍了？難道我還能搞不定自己的秘書嗎？

康秉燭心裏不滿地想，想完趁著Joyce被說服，他趕緊推開門走進辦公室。

在韓佳也跟著走入後，康秉燭關上房門，再次強調重點：“趕緊處理吧，十點前我就需要。”

韓佳低頭看了眼文稿，接著擡頭問:“康總，能不能麻煩你花兩分鐘時間念一遍？”

聞言康秉燭心中大驚。他是經過周詳策劃的，總經理秘書的電腦有辨識度很高的轉化工具，能將掃描圖片轉化成word文檔，為防止韓佳偷懶借用軟件，康秉燭特地用了任何轉化工具都認不出的手寫體——但他忘了錄音筆的存在。

韓佳讓他念一遍，如果使用錄音筆，絕對能在一小時裏完成錄入工作。如此一來，康秉燭的計劃就擱淺了。他智者千慮，居然敗在區區一支錄音筆上？康秉燭心中大為懊惱。

然而，韓佳並沒有使用錄音筆，他在康秉燭落座後站在後者椅子邊上，一邊看著那份備忘錄，一邊等康秉燭念給他聽。

趁著對方沒想起錄音筆，康秉燭趕緊念文稿，念完之後，迫不及待把文稿往對方懷裏一送：“趕緊去打字吧，現在還剩50分鐘了。”

韓佳沒有再多耽擱，他接過那幾頁紙，回到自己辦公桌便專心錄入。

康秉燭一邊看著自己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一邊偷偷觀察韓佳。韓佳打字的速度並不慢，但顯然不能同合格的打字員相比。想來新筆記本的輸入法也還沒有接受足夠的□□，韓佳時常會打錯字，不得不按後退鍵刪除……

就這樣，康秉燭在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裏沒幹多少正事，花了大半小時盯著屏幕上的時間和偷窺。終於，在他考慮要不要大喊“時間到”的時候，一封郵件抵達。

郵件來自韓佳。與此同時，韓佳拿著紙質文件走向康秉燭的辦公桌。

“康總，我把電子版發給你了，我不太擅長打字，又沒能來得及檢查，麻煩你再審閱。”

康秉燭端著上司架子接過紙質版，“你是新人，這郵件又很重要，我當然要在發出去之前好好看看。”他邊說邊按捺下雀躍的心開始核對電子文件。

……越核對，他的心越往下沈。

韓佳的錄入居然找不到錯別字，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問題。當一大半文件看完，康秉燭不由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就在這時，忽然被他發現一個錯誤！

“這裏應該是‘銷售’而不是‘消瘦’。”康秉燭壓抑住喜出望外的心情以嚴厲口吻說。

韓佳立即反省著低下頭道歉：“抱歉，康總，是我太大意了。”

康秉燭擡頭望向曾經自己嚴厲的高中生家教，他張嘴好半天，最終卻說：“沒事，我文件要得急，打錯一兩個字也很正常。”

他在心裏咒罵自己這張破嘴，怎麽關鍵時候發出了如此不和諧的聲音。

“康總你放心，下回我一定會更仔細。”

“嗯，你去坐吧，我發郵件了。”

康秉燭暗中嘆著氣眼睜睜看韓佳坐回自己的座位。

工作效率再破新低的一天就這樣過去。

下午的時候，康秉燭因為走神錯過下班時間。在過去兩天，料想新晉助理不好意思比總經理更早下班，康秉燭都是掐著點走的，惹得Joyce每天用訝異目光打量準時下班的人。康秉燭擡頭挺胸，理直氣壯想，我生活枯燥怎麽了？再枯燥我也有權利準時下班回家享受寂寞空虛冷吧。

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效率太低，平時並沒太多活的康秉燭楞是到下班時間還剩一份文件未完成電子審批，他對著電腦屏幕上那份文件發著呆，沒留意已經下班有一會兒。

接著，韓佳走到他的桌前。

“康總，你還有什麽吩咐嗎？如果沒什麽，我還有些事，我先走了？”

康秉燭猛地回過神，他皺眉反問：“你有什麽事？”

你敢說你要去約會我就……

康秉燭用力握拳，然後，猛地洩氣。他胸中有如同難平天塹的怨怒……但他使不出勁來。

“公寓的水管爆了，我準備請人來修。”韓佳回答說。

他難得說些讓康秉燭高興的話。康秉燭高興得笑出聲來：“你太沒用了，居然不會換水管？我就會！”

“是麽。”韓佳隨口回應了一句。

康秉燭聽得出，韓佳這敷衍的語氣明顯是不相信他的話。難得有能夠戰勝對方的長處，康秉燭豈可容忍一絲一毫的懷疑？

“不信的話，”康秉燭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去幫你修水管。”

……等等……這發展？

康秉燭自己都看不懂了。他楞在那兒，異常擔憂韓佳會以為自己是在討好他。

必須趕緊板臉，然後要用生氣的聲音說話……

康秉燭正計劃著怎麽把自己說出去的話收回來，韓佳已率先開口：“康總說笑了，貴人事忙，我這種小事怎麽好意思麻煩康總。”

“誰說我忙的？我今天一點事都沒有。”康秉燭本能反駁。

在聽到自己脫口而出的都是什麽鬼話後，康秉燭認命了。

……萬一修不好他就賴韓佳家裏的水管不正常。他打定主意。

“走，我們現在就去你家。路上我先去買個工具箱。你家水管是標準尺寸嗎？我們還得買新水管……算了，等去你家看過之後我們再去買。”康秉燭邊說邊關電腦，他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把因為坐著而有些褶皺的西裝拉服帖，然後心滿意足擡頭，“我們走吧。”他對韓佳說。

韓佳微微迷惑地眨著眼睛看了康秉燭片刻，最終，他的眼睛裏一點點溢出明亮的笑意，他低聲細語，語調裏甚至有那麽一絲羞澀：“如果你真的有空的話，要不要去我家吃頓飯？我可以順路買些菜回去。”

“既然你那麽有誠意請我吃飯，”康秉燭迅速表現了一下自己並沒有那麽情願的模樣，緊接著趕緊敲定，“那就這樣決定了。”

韓佳揚起輕淺的微笑：“我們走吧。”

聞言，康秉燭立即繞過辦公桌走到韓佳身邊。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看起來並沒有一點上位者的強勢和高傲後，他又擡起頭來說：“你最好手藝不錯，我對食物是很挑剔的。”

韓佳瞥了康秉燭一眼，他的嘴角依舊留著依稀的笑意，對著康秉燭輕輕吐槽說：“你甚至吃不出雞肉和鴨肉的區別。”

康秉燭瞪向居然敢挑釁自己上司的總經理助理：“你還吃不出土豆和馬鈴薯的區別呢，你笑我？”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出了什麽問題，韓佳忽然訝異地瞪大眼睛轉頭看康秉燭。

康秉燭被看得心虛。“你瞅啥？”東北話都不小心冒出來了。

韓佳繼續不可思議地端詳康秉燭。“你在說笑嗎？”他不確定地問。

康秉燭擔憂地暗自琢磨“難道我在說笑嗎”，表面是理直氣壯的肯定：“我又沒幽默感，怎麽可能說笑。”

韓佳用奇妙的眼神註視向康秉燭，良久，語重心長開口說：“那時候我是逗你的，土豆就是馬鈴薯。”

……什麽？！

突如其來的真相震撼了康秉燭的世界觀。

韓佳歪著頭疑惑感嘆：“過去十年你都怎麽過的？”

康秉燭的臉都被怒火燒得發燙了。“你誤人子弟了十年，居然還敢笑話我受騙上當？”

他忽然想起，似乎有一次吃飯邵雲庭糾正他的說辭指出土豆就是馬鈴薯，當時康秉燭還特鄙視邵雲庭缺乏生活常識。

……過去十年我都是怎麽過的？

康秉燭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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